姐姐程忠會(右)和弟弟程忠強
弟弟程忠強
兩年前,黑龍江女孩程忠會和弟弟程忠強一起來到深圳打工,一個做保安,一個在酒店當服務員。今年9月11日,弟弟患上急性白血病。程忠強的父母賣掉了家里所有糧食和耕牛,另請五家親戚把糧食賣了,才湊了3萬元。但程忠強骨髓移植需要數十萬元。父母與女兒一起商量辦法。父親說,實在不行,他就把自己的腎賣一個。媽媽說,她眼睛不錯,如果有人需要,她可以把自己的眼角膜賣掉。女兒說,你們都年紀大了,賣了身上的器官,將來身體不好怎么辦?你們養大了我,就由我來替你們承擔這份責任吧。
12月20日,記者來到位于羅湖區水庫新村的一個出租屋內,見到了程忠會一家人。弟弟程忠強在三期化療結束后,為了節省每天100多塊的住院費,根據醫生建議,暫時回到家中休養。19歲的程忠強哭著對記者說:“我不會允許爸爸媽媽為我捐獻器官,更不會允許姐姐為了救我犧牲她一生的幸福,如果這樣,就算救了我的命,我也沒臉活在這個世上!”程忠會對弟弟說:“可我不這樣,我們還有什么辦法救你呢?”
姐弟倆緊緊相擁,哭作一團。
做保安暈倒在洗手間
9月8日晚8時許,羅湖區怡泰物業管理公司保安員程忠強在去洗手間時,忽然暈倒在地。因為是他一個人值班,沒有人發現。大約半小時后他才醒來,以為是自己貧血所致,也沒在意,堅持上完當晚的夜班。
第二天一覺睡醒,程忠強感到渾身無力,頭昏腦漲,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休息了兩天,到了9月11日,一位同事扶著他去上廁所,發現他尿中有血,感覺大事不好,就打電話告訴了程忠強的姐姐程忠會。
那天上午,程忠會和弟弟的一位同事一塊陪著弟弟去深圳市人民醫院第一門診部檢查。當弟弟的同事把弟弟背到醫院檢查完后,醫生拿著化驗單悄悄地把程忠會叫到一邊說,你弟弟的血小板只有1000多,白細胞幾乎沒有,可能是白血病,趕快到人民醫院留醫部做進一步的檢查。
當天下午,他們趕到留醫部,醫生再次檢驗,發現程忠強白細胞只有不到200,血小板只有1000多,診斷為白血病,“情況危急,晚來一天可能就沒救了”。第二天,醫生又抽取了程忠強的骨髓進行化驗,下午,正式結果出來,是急性單顆粒白血病,病人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醫院發出病危通知
醫院發出了病危通知書。
程忠會捧著病危通知書,大腦變成一片空白。她今年剛剛21歲,大弟弟兩歲。兩年前她帶著弟弟來深圳打工,弟弟在一家物業公司當保安,她在黃貝嶺一家酒店當服務員,除了過年過節,姐弟倆平時很少見面,也都沒回老家看過父母。醫生起初說是白血病時,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不相信一向生龍活虎的弟弟會跟這種可怕的病沾上邊,可病危通知讓她明白,這是的的確確無法回避的事實,但她不知怎么辦才好。
命運讓全家人的心更緊地靠在一起
醫生告訴她,現在唯一能挽救她弟弟的就是化療,但化療也有很大風險,而且費用很高,問她能不能做主簽字,是不是要等到她父母過來。
程忠會沒有猶豫,在化療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老家離這里有幾千公里,如果要等父母來了再簽字,弟弟的病情弄不好會被耽誤。
高利貸借到5000元
程忠會的父親程恒寶,是9月13日從女兒的電話里得知兒子患白血病的消息的。
程家所在的黑龍江大慶市杜爾伯特蒙古族自治縣靠山屯,位于大興安嶺山區附近,雖然風景美麗,可是經濟落后,今年又遭遇澇災,莊稼歉收,秋天總共收了1500公斤玉米和1000多公斤綠豆。按市場價格,這些糧食頂多賣不過3000元。除了這些糧食,他家還有三間土房和一頭耕牛。但這些東西要賣出去需要一個過程,而兒子看病卻馬上需要錢,他只能去向鄉親和親戚們伸手。
當天,他跑遍了親戚和鄉親家,只湊到了5000元錢。孩子的姑姑說,親戚們雖然都不寬裕,但是都盡了最大努力,要想再弄到錢,就只有去求高利貸。當天晚上,孩子的姑夫跑了鄰近幾個屯,才從高利貸處又借到了5000元。
9月14日清早,程恒寶和妻子顏憲芒,登上了南下深圳的火車。
省吃儉用救兒子
9月16日中午,程恒寶夫婦抵達深圳,來接他們的是女兒程忠會。兩年未見,女兒長高了,成了個漂亮的大姑娘,兒子一定也長高了,可他此時卻生命垂危。顏憲芒見到女兒忍不住要哭出來,可女兒攔住了她:“媽,別哭,馬上要見弟弟,你這樣會影響他治療。”
第一期化療從14日開始,到16日,程忠強從最初的昏迷中清醒過來,他看見父母一前一后走進了病房,媽媽上來把他緊緊抱在懷里,一句話沒講,只是渾身劇烈地顫抖著。
程忠會告訴父母,弟弟化療的費用每天大約需要2000元,她兩年打工有一些積蓄,另外從朋友處借到了一些錢,加上父母帶來的1萬元錢,這些錢不知能維持到什么時候。在醫院看護,如果用醫院的床,每天的費用是50元,他們顯然沒法承受,所以必須買一張小床來自行解決。吃飯問題,如果每天在醫院叫飯,費用至少需要30元,所以最節省的辦法就是自己做飯,朋友已幫她在水庫新村租了間便宜的小房子,可以在那里每天做飯送過來。一家人最后商定,女兒程忠會還是回酒店繼續上班,因為她的工資要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媽媽在醫院看護,爸爸則每天負責在家做飯和送飯。
程恒寶在女兒帶他反復熟悉了周邊的環境后,每天早上到市場買些排骨、土豆、豆腐、雞蛋,給兒子煲一份湯,中午和晚上再給兒子各炒一個肉菜,而他們老兩口,只能買些咸菜拌飯吃,因為他們清楚,只要他們多吃這一口肉,他們每天的伙食就可能突破20塊,這樣,兒子的治療費就會被吃掉一塊。兒子的胃口不怎么好,每頓剩下的飯菜,就是變味了也舍不得扔掉,他都要拿回去加熱處理后吃掉。有一次,兒子的剩飯里有一塊肉,程恒寶趕緊拿回去煲湯給自己下飯。
“我自己沒本事掙錢救兒子,能省一個就是一個,”程恒寶對記者說。
病危時卻拿不到藥
第二次化療從10月28日開始。醫生介紹,化療過程是通過藥物將不正常的白細胞殺死,再通過藥物把它恢復到正常程度,這個過程最怕的就是出現感染,這不僅會使病人生命出現危險,還會使治療費用成倍增加。
但往往你最怕什么,什么事就偏偏發生。
11月6日,程忠強的白細胞和血小板幾乎降到了零,可這時他的口腔和肛門發生大面積感染,高燒達40多℃,昏迷不醒,生命垂危,醫生再次發出病危通知。
可程家此時已欠下幾千元醫療費,醫院的電腦自行關閉,雖然程忠強急需搶救,卻沒法從藥房拿出藥來。
人命關天。
最終,值班護士把別的病號存的一份藥取出來,才給程忠強救了急。
當天晚上,程忠會給所有認識的朋友都打了一遍電話。第二天,一位女伴送過來1萬元,才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程忠強挺過了第二次化療。
5家親戚賣光了糧食
第三次化療是從11月底開始的。程恒寶在交了8000元押金后,已山窮水盡。他打電話給老家的親戚和朋友,讓他們把他家所有能賣的東西全賣了,同時要他們也想辦法幫幫他。
由親戚做主,賣掉了程恒寶家的所有糧食和耕牛。三間土房因為太破舊沒賣出去。5家親戚賣掉了幾乎今年所有的收成,總算湊了3萬元寄過來。“秋天的收成,一般到了明年春天才能賣到好價錢,可為了應急,親戚朋友都只好把糧食賤賣了,”程恒寶嘆口氣說。
程忠強度過了第三次化療,白細胞和血小板暫時恢復了正常。
醫生說,現在程忠強的病情算是穩定下來,只要找到合適的配型,就可以做骨髓移植。但分兩種情況,一種是能在家人中找到合適的配型,這樣的費用大概在20到30萬元;另一種情況是,如果自家人中沒找到合適配型,就要到外邊找,費用可能需要30到50萬。
姐姐決定典身救弟
當天晚上,程恒寶夫婦和女兒程忠會回到住處商量骨髓移植的事。他們仔細梳理了一下借款情況,老家的親戚朋友已被“榨”干了,程忠會的朋友中能借的也都借過了,骨髓移植的幾十萬元從哪里來呢?他們不知道。
父母說,他們實在再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了,為了救兒子,他們只有把全身的器官都有償捐獻出去。女兒一聽就哭了,說:“你們年紀都大了,捐了器官,以后你們身體不好怎么辦?你們把我養這么大,我還沒有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就讓我來替你們承擔這一切吧。”
程忠會對父母說:“如果誰能救我弟弟,我愿意用一生一世來報答人家,做牛做馬侍候人家一輩子,一輩子給人家打工也行,只要人家愿意,就是以身相許我也無怨無悔!”
程忠會的父母不死心,第二天專門到醫院去問醫生,他們想有償捐獻全身的器官,為兒子籌措骨髓移植的費用行不行,醫生告訴他們,買賣人體器官是犯法的,醫院不會允許他們這么做。
姐弟骨髓配型不合
此時,程忠會一家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家庭成員中找到與程忠強相匹配的配型,從而把骨髓移植的費用降到最低。
12月18日,程忠會和父親陪著弟弟程忠強來到深圳血站抽血檢驗。程忠強的血液仿佛干涸了一樣,醫生抽了兩次,才抽出了一毫升。
21日,程忠會收到血站的電話通知,她的配型與弟弟的不相匹配。
22日,她的父母一起趕到血站,希望抽取他們的血液化驗一下。醫生告訴他們,姐姐的配型如果與弟弟的不相匹配,那父母的就更沒有可能。
程恒寶說:“要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呢?還是給我們檢驗一下吧。”醫生經不起他們的再三哀求,就給夫妻倆都抽了血,結果要在元旦以后才能出來。但醫生還是給他們潑了冷水,讓他們別抱太大希望。
對話程忠會
"向好心人表示深深謝意"
晶報:你真的要以你的青春和幸福來換取弟弟的生命嗎?下這個決心,你有過動搖嗎?
程忠會:我沒有動搖過,因為除了這樣,我再沒有其它辦法。
晶報:如果真有人來幫你,你真的會兌現你的諾言嗎?
程忠會:如果有人幫忙救了我弟弟,我一定會兌現諾言。
晶報:你要考慮清楚,這可是用你的青春做賭注啊。
程忠會:我沒有文憑,沒有任何社會背景,有的只是自己的青春。為了挽救弟弟的生命,為了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我只有拿青春賭一下了。我知道這個代價很沉重,需要我用一輩子加上我的青春去償還,可我不會后悔,因為我長這么大,沒讓父母過上好日子,還沒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我不犧牲自己,父母就要犧牲他們,我只能以代替他們犧牲來報答他們。再說,目前我就是家里的頂梁柱,為了救弟弟做出犧牲,我責無旁貸。
晶報:三期化療花了多少費用?
程忠會:不下10萬元,除了家里湊的和我的積蓄,一些好心人和弟弟的單位都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晶報:那些好心人和你弟弟的單位是怎么幫你們的?
程忠會:我弟弟所在的物業公司,他們在我弟弟今年3月加入時,為他買了醫療保險,我弟弟患病后,單位的同事給他捐了幾千塊錢。治療過程中光醫保就支付了2萬多塊的費用,雖然醫保在12月底隨著我弟弟合同到期而終止,但我還是要深深感謝單位為我弟弟所做過的一切。好心人包括那些借錢為我救急的姐妹,還有社會上的一些人,比如有一個叫朱會的的士司機,那天醫院搶救我弟弟,因我們欠費拿不出藥,醫生建議我們到外面去買,因為時間緊急,我就和父親打的去買藥,朱會先生一聽我們的情況,不僅免收我們的車費,還捐給我們500塊錢。我想借你們報紙,向所有幫助過我們的好心人表示深深的謝意。(吳建升)
短評
讓親情和愛心共同御敵
又見典身救人。
典身救母、典身救姐、典身救弟……類似的“新聞”,過去幾年間,在深圳已出現過很多次。以至于今天這則“新聞”,對于要不要把“典”字做上標題,我們思慮再三。
沒有誰無緣無故愿意去“典身”,也不是媒體想借題炒作,實在是人世間的意外和苦難太多。人生的不幸總是隨時在發生。白血病、地貧兒、各種癌癥……這些疾病中的魔鬼,這些人類生命的天敵,不知道會在什么時候,就在不經意中向我們中的某一個人襲來。我們恨這些魔鬼,但有時卻無能為力。
病魔對某一個人的侵襲,對整個社會來說,幾率可能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甚至億萬分之一,但對于病患者本人和他們的親屬,卻是千分之千、萬分之萬、千萬分之一千萬。它掠奪他們的生命,掠奪他們的親人、親情、幸福,掠奪他們所擁有的全部,使他們的生活急轉直下,墮入深淵。在這個時候,家庭的親情和人間的愛心站出來共同御敵,就顯得尤為寶貴。
我們歌頌家庭的親情。在突如其來的家庭災難面前,親情的支持比什么都重要。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也要救回孩子的生命,是這個脆弱的家庭共同的信念。在萬般無奈之下,父親、母親爭著賣自己的器官,女兒則要求獻出自己的青春和幸福,還有什么比這種“爭搶”更令人震憾心靈的呢!若病魔有知,也當因愧疚而退縮。
我們呼喚人間的愛心。一個載他們去買藥的的士司機了解到他們的困境,尚且能伸出援助之手,我們相信,在深圳這個充滿愛心的城市,一定會有更多的深圳人向他們獻出愛心。
作為媒體,盡管我們知道,類似程家這樣的事例還有很多。但是,能幫一個人,就幫一個人;能幫多少,就幫多少。這也是我們今天報道這件事的目的所在。(黎勇)
轉自:晶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