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他狂躁不安，想從我手里把扎過他的針搶過去”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去年3月24日那一天的，出事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懵了過去，哇哇大哭。”今年6月22日，衡陽市第三人民醫院5病區護士胡秋香一提起發生在她身上的那起職業暴露就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簡直太可怕了！”小胡的臉上長著一對小酒窩，說起話來一笑一笑的，很是可愛。
衡陽市第三人民醫院5病區是專門收治艾滋病的。那天上午9時左右，小胡照例給一位艾滋病人輸液。“凡是感染了艾滋病的人身體大都比較消瘦，我照看的這個病人是因為吸毒感染艾滋病的，身體更是瘦得厲害。給他做靜脈注射的時候，我找了半天都沒能找準血管。第一次注射失敗了，藥液露了出來。我發現后趕緊把針頭拔了出來，誰知就在這一瞬間，躺著的病人突然坐了起來……”
那人狂躁不安，邊伸手去搶小胡手里的針頭邊大發脾氣：“剛打就走針了，還不如我自己打！”小胡拿著針頭的手本能地一閃，不料，就是這一下，針頭穿過乳膠手套深深地刺入了她右手的無名指。
“我趕緊拔掉針頭，但手脫乳膠手套的力都沒了。”胡秋香整個身體仿佛猛然失去了反應，只是哭。在同事的幫助下，才立即進行了處理。
醫務人員在從事診療、護理等工作過程中意外被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艾滋病患者的血液、體液污染了皮膚、黏膜或者被含有艾滋病病毒的血液、體液污染了的針頭及其他銳器刺破皮膚在醫學上被稱為艾滋病病毒職業暴露。“平時，我們都學了這方面的知識，職業暴露后完全可能被艾滋病病毒感染。”時隔一年多，最終確定沒有被感染的小胡，每每一想起這件事情“就后怕”。
“那段時間我完全生活在可怕的恐懼之中。常常，我邊吃著藥淚水就刷刷地掉了出來。”小胡說，她吃了阻斷艾滋病病毒傳播的藥物后身體反應非常大，再就是要在感染當天、4周、8周、12周和6個月時抽血進行抗體檢測，“每抽一次血，我就提心吊膽地等待結果……直到6個月后，我才松了一口氣。”
那期間，胡秋香不敢出門。“我父母住在農村，他們并不了解艾滋病，我也不敢和他們去說這些。”小胡甚至動員深愛著她的男友離開她，“幸虧醫院的領導給他做了不少工作，他才理解我。”
去年國慶節，23歲的胡秋香披上了婚紗。現在，已經懷孕在身的她碰到誰都是一副幸福的笑臉。
B “我正在給他插鼻導管，一口帶血的濃痰噴了我一臉”
去年4月，近30歲的王淵卿調進了衡陽市第三人民醫院2病區從事護理工作。“我們這個病區其實是治療肝臟方面的傳染病的。去年6月，病區收治了一個患有肝硬化的中年男性，通過抗體檢測，這個人實際上是一個艾滋病人，他肝上的病就是因為身體失去了免疫力后患上的……他轉到5病區后不到一個星期就死去了。”
這個病人在入院不久后就出現了肝昏迷。這天，王淵卿和另一名護士給他插鼻導管，進行吸氧治療。“他輕輕地咳嗽起來。這樣的情形我們見得多了，并沒有在意。誰知，他猛咳了一下，一口帶血的濃痰噴了我一臉。我們在工作時都是戴了口罩的，但眼睛暴露在外，那口帶血的痰直接進入了我的眼睛里……”
王淵卿的遭遇被確認為一級職業暴露。相對于胡秋香的三級職業暴露來說，“這種被艾滋病病毒感染的幾率要小一些，但同樣不可忽視。”據衡陽市第三人民醫院護理部門一位負責人介紹，被含有艾滋病病毒的針頭刺破皮膚，感染病毒的幾率為0.33%，黏膜表面暴露感染的幾率為0.09%。“如在24小時內服用阻斷艾滋病病毒傳播的藥物，可將被感染幾率大幅降低。”
“光喝阻斷艾滋病病毒傳播的藥物就要28天。喝了那些藥后，我全身藥物過敏，身體好難受。在沒有確定是否被感染之前的6個月時間里，我不敢去見父母和一切親朋戚友，更不敢有夫妻生活……這些還算不了什么，我愛人是醫生，基本上還能夠理解我。但我那兩歲多的兒子卻不管這些，只要一有時間就往我懷里鉆，我不理，他就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很生氣。”
王淵卿說，那半年她不敢去碰兒子一下，“大熱天的，我不敢去給他洗澡，哭的時候不敢去抱他……沒辦法，我必須控制住自己，要求自己要狠心一點！”
“直到我拿到第5次抽血的化驗單，看到自己沒事后整個人才還過陽來。不過，我現在一想到當時的情形人就不舒服，甚至連飯都吃不進。你們想想，一口濃痰噴到臉上說有多惡心就有多惡心！”雖然王淵卿這樣說，但她與其他幾位醫務人員一樣，現在仍舊工作在醫療一線。
C “出事時我已懷孕七個月了，真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賓穎1998年從護理學校畢業后一直在長沙某醫院從事臨時性的護理工作。“我知道衡陽市第三人民醫院是傳染病醫院，而且，這家醫院還是艾滋病定點收治醫院。”去年3月，衡陽市第三人民醫院公開向社會招聘護理人員，為了獲得一個正式護士身份，賓穎毅然從長沙應聘到了該院5病區從事護理工作。
去年8月底，賓穎給一位輸完液的病人拔針。“說起來還是應該怪我自己不小心，在撕手上纏著的膠布時，針頭穿過乳膠手套劃傷了右手的無名指……”賓穎說話細聲細氣。
當時賓穎懷有7個月的身孕。“我和愛人商量，到底要不要孩子，他半天沒做聲……我的情緒一下子跌到了最低點，真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把孩子留下吧，怕我感染了艾滋病病毒，通過母嬰傳染給孩子。而且，又怕因為職業暴露后必須要喝28天的阻斷艾滋病病毒傳播的藥物影響到孩子。”說到這，賓穎的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
“愛人想來想去覺得應該喝藥，確保我不被感染。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經7個月大了，我和孩子已經有了感情，這種感情只有母親才知道的。通過反復的咨詢，我決定要保住孩子。”
去年11月，賓穎到了預產期。但此時她還沒有完全排除被感染的可能性。“孩子出生時是剖腹產。唉，這一切總算還比較順利，孩子出生時有6斤多重，現在非常健康。今年2月，抽血檢測徹底排除了我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可能，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現在，賓穎又重新回到以前的崗位上，“幾乎天天和那些艾滋病人打交道。”
當記者問這位秀氣的護士現在還怕不怕“出事”時，她笑了一下說：“說不怕是假的，但是，有什么辦法，好不容易才找了這份工作，我總不能因為有危險就放棄吧？”
6月22日，記者在衡陽市第三人民醫院護理部門負責人的陪同下深入到5病區采訪。這個病區與該院其他病區看上去并沒有什么不同，整個病區住了大約40來個病人，“全副武裝”的護士在病區內忙忙碌碌地穿行，一舉一動，她們絲毫沒有畏懼的樣子。
D 診療艾滋病引起的“暴露”增多，醫護人員成“高危人群”
衡陽市第三人民醫院5病區負責人蔣華寶告訴記者，該院自2004年9月成為艾滋病定點收治醫院以來，已經收治了230人、360人次艾滋病人。“現在，已有50多個艾滋病人死亡，如果把院外死亡的人數加起來，應該接近70人左右了。同時，我們這里出現了12例醫務人員職業暴露，醫生2例，護士7例，還有3例是處理醫療垃圾的衛生員，通過嚴格的檢測，好在這12人最后都沒有感染艾滋病病毒。”
蔣華寶說，艾滋病病毒主要是通過血液、性和母嬰傳播的。因此，一般的健康人群被艾滋病病毒感染的危險性雖存在，但發生率很低。然而，對于那些經常接觸艾滋病病人的醫護人員來說，風險就明顯增高。國外已有報道，護士被針刺傷、安瓿割傷已成了艾滋病病毒感染的重要危險源，美國就有多名護士因食指被安瓿割傷而感染上艾滋病病毒。有資料統計，到1997年7月止，在美國共有52名健康工作者因職業暴露而感染艾滋病病毒，另有114名健康工作者存在被感染的可能，這52名被感染者中，主要職業是護士和實驗室技術人員。2005年，我國艾滋病病毒職業暴露事故近400起，主要發生在醫院、防疫、公安系統。“實際上，我們這些經常接觸艾滋病人的醫護人員已成為了‘高危人群’。”
蔣華寶認為，應加強醫護人員艾滋病病毒知識的培訓，“讓醫護人員能客觀、科學地面對職業暴露的問題。艾滋病病毒職業暴露畢竟只有0.33%的發生率，不必要過于恐慌。假若醫護人員不幸在工作中發生意外，應盡快尋求醫療機構，進行及時處理。”
在我國，艾滋病的流行已經過傳入期、擴散期，進入快速增長期。湖南自1992年報告第1例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以來，至2006年10月底全省已累計報告感染者3641例，其中艾滋病人721例，死亡338例。2006年1-10月新發現艾滋病病毒感染者1020人，其中艾滋病人233人，月均確證感染者超過100人。而衡陽是我省艾滋病的重災區。2005年12月7日，《衡陽日報》報道說：衡陽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專家告訴該報記者，艾滋病開始從高危人群向普通人群擴散，并且每年以近30%的速度遞增。截至2005年10月底，衡陽全市共發現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數百例，發現數居全省首位，占全省的48%以上。據測算，“我市艾滋病病毒感染人數達6000～8000人”。這些無疑給定點收治艾滋病人的衡陽市第三人民醫院及其醫護人員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誰來分擔他們的風險
從事新聞工作以來，我是第一次采訪關于艾滋病這個話題。坦率地說，我對艾滋病還不是很了解，也許應驗了無知者無畏這句話，那天我去衡陽市第三人民醫院5病區時居然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當然，我只是在病區里走了一趟，空氣又不傳播艾滋病病毒，我不怕是有道理的。
不過，對于那些幾乎天天要與艾滋病人打交道的醫生、護士來說，他們有可能被感染病毒的幾率就要比正常人高得多。實際上，職業暴露，這個對許多人來說還很陌生的專業術語已經在威脅著救死扶傷的醫護人員。特別是隨著我國艾滋病的流行已經過傳入期、擴散期，進入快速增長期這個階段，醫護人員所面臨的壓力將越來越大。當然，我不希望醫護人員出現不幸，但是否會遭遇職業暴露誰能說得清楚？
據我了解，衡陽市第三人民醫院的醫護人員其收入并不可觀。通常，他們醫院的護士月收入僅僅在1200元左右，那12個遭遇了職業暴露的人除了得到及時的治療外，也并沒有獲得其他的對等的補償，賓穎就說：“我出事后，除了科室里給我多發了100元營養費外就再沒有發其他費用。”而且，就在她說這句話時，還寫滿了一臉的感激。
這就是那些成天要面對危險的醫護人員的生存狀態。我這樣說，并不是要去歌頌他們，職業使然，很多時候，他們必須要去那樣做。但是，我不得不問一聲：誰來分擔他們的風險？誠然，各行各業都或多或少不同程度地存在著一定的風險，然而，相對于那些成天與艾滋病人打交道的醫護人員來說，那些風險又算得了什么？
來源：星辰在線-長沙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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