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介紹:
曹韻貞:1941年出生于上海,艾滋病病毒研究專家,國家預防控制艾滋病專家委員會特邀委員。
結緣艾滋病研究20年,她被稱為中國艾滋病治療的第一人。世界艾滋病日,艾滋病病毒研究專家曹韻貞走進《面對面》,講述艾滋病防治的現(xiàn)狀與未來。
曹韻貞:這小孩她兩歲的時候,我們就開始隨訪了。這是她爸爸,她爸爸為了她不工作,就是為了她多少年,就是為了這孩子。
在中國艾滋病防治領域,曹韻貞具有絕對的權威性,她最早把檢測艾滋病毒含量的儀器和試劑引進國內,最早把能夠最有效治療艾滋病的"雞尾酒療法"引進國內,被稱為"中國治療艾滋病第一人"。
王志:那跟別的病相比,我們到底應該怎么樣看待艾滋病。
曹韻貞:艾滋病實際上是傳染病當中最容易預防,最應該預防,最可以預防,那么只要預防做到,這個病應該是可以大大減少的。
王志:怎么預防?
曹韻貞:遠離病毒,遠離性亂,搞好母嬰的傳播的這個檢測,這完全可以的。
王志:那非常簡單,為什么現(xiàn)在沒有防住呢?
曹韻貞:我總覺得學壞容易學好不容易,中國現(xiàn)在要學美國的經濟,學歐洲的經濟這都應該,我覺得中國要強大,可是我覺得把壞的東西都學進來了。因為以前中國的社會比較封閉,現(xiàn)在的大學生吧,看電影、看什么東西,都是這些開放的東西都進來了。青年人嘛,一下子就來了;再有文化,再有情調,再看現(xiàn)在這種電影,現(xiàn)在弄得就是每個演員都想脫,不脫好像這個電影就得不了獎一樣。
王志:但是兩個有必然的聯(lián)系嗎?
曹韻貞:那怎么不必然呢,青少年他是18歲以下會看,那18歲以上都看,他看了都覺得很好玩嘛,那他也去玩一玩啊。
對于中國艾滋病防治領域出現(xiàn)的新問題,曹韻貞深表擔憂,早在20多年前,她就與艾滋病研究結下了不解之緣。
1986年,45歲的曹韻貞受邀來到了美國紐約大學,參與艾滋病病毒實驗室的籌建。也就是那一年,曹韻貞首次發(fā)現(xiàn)艾滋病感染者尿液中存在抗艾滋病病毒的抗體,這一發(fā)現(xiàn)曾經轟動了整個世界。
王志:這個發(fā)現(xiàn)為什么重要?
曹韻貞:非侵入性的,你不要戳血管嘛,一個尿就可以查抗體了嘛。
王志:現(xiàn)在已經運用到這個檢測上了嗎?
曹韻貞:運用了,美國一百個保險公司是運用這個東西,然后現(xiàn)在已經引進中國,我回來以后就引進中國,因為中國那么多吸毒的人,這個血管都插不進去啊,你從尿里邊查,而且這個尿,從艾滋病感染的開始,到艾滋病死亡,這個尿里邊都查得出來。
在上世紀80年代,艾滋病研究在全世界幾乎還是一片空白,通過尿液檢測艾滋病毒抗體的方法的發(fā)現(xiàn),為曹韻貞在艾滋病領域的研究奠定了基礎。4年后,她轉到艾倫戴蒙德艾滋病研究中心,擔任艾滋病研究先驅何大一的主要助手和合作者。在那里,曹韻貞參與了艾滋病"雞尾酒療法"的研制。
王志:那你了解這個雞尾酒療法是怎么出籠的嗎?
曹韻貞:我當時才去了第三年吧,開第六屆艾滋病大會。那個時候呢是抗艾滋病的藥,第一個叫AZT出來了,這個時候呢全國是一片歡騰。因為這個藥進去以后,很快,一個禮拜病毒量就下降了,所以整個美國是沸騰了,就艾滋病可以治好了。同時在那個時候呢,第一個疫苗的研究出現(xiàn)了,所以整個的政府、百姓、病人都沉浸在一種,就是說艾滋病可以治好的這個過程。但是呢六個禮拜以后,這些病人全復發(fā)了,我們正好去開這個會,我一進這個會場啊,都在游行、罵政府、罵我們科學家都是笨蛋,都是什么什么、騙人的什么什么都治不好。那么這個時候,就整個艾滋病的研究活動,就變成一個非常非常的低潮。
之后的幾年時間里,另外一些針對艾滋病毒的藥物相繼問世,但是療效都不理想。后來何大一主持的研究發(fā)現(xiàn),把3到4種藥按照一定的組合原則混合使用,就具有強大的抗艾滋病病毒的作用,這就是通俗意義上所說的"雞尾酒療法"。
王志:就這種雞尾酒療法的推廣到1996年前,1997年應該是一個巔峰。
曹韻貞:對,因為這以后呢,很多地方的醫(yī)生都開始采用這個辦法.
王志:有一個報告說用雞尾酒療法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患者能夠存活十年以上?
曹韻貞:對。
王志:這是確切的嗎?
曹韻貞:這個確切,這個不是說是用雞尾酒療法百分之九十以上,就是說事實上有百分之五的病人,他本來不用藥的話他也可以活十年到十五年以上,但是用了雞尾酒療法以后呢,其中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可以延長生命,這個是可以的,這是肯定可以的。
王志:那現(xiàn)在我們到底應該怎么樣評價雞尾酒療法?
曹韻貞:我覺得到現(xiàn)在為止在疫苗沒有產生以前,艾滋病病毒的抗病毒治療仍然是拯救艾滋病人的一個重要手段。
王志:這個服用雞尾酒療法有人反映就是說這個程序特別復雜。
曹韻貞:現(xiàn)在不復雜了。
王志:有沒有可能簡化?
曹韻貞:簡化,現(xiàn)在已經簡化了。
王志:簡化成一片藥。
曹韻貞:現(xiàn)在簡化,現(xiàn)在一片藥,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王志:一片?
曹韻貞:嗯,簡化了,簡化了。這個都在努力,這個都在努力。
"雞尾酒療法"的推廣,使得歐美等發(fā)達國家艾滋病的感染率及發(fā)病率、病死率明顯下降,讓千千萬萬的艾滋病患者看到了希望,這其中就包括美國籃球明星約翰遜,曹韻貞參與了這位球星艾滋病病毒的檢測工作。
王志:就是他為什么會想到要去查呢?
曹韻貞:他是想換一家保險公司,正當在那個時候呢,我在艾滋病跟HIV感染者的尿液當中,我查到了抗體。這個是人家從來沒有過的,這個是我第一個,那么這個事情呢是被美國的保險公司運用了,這家保險公司查尿查出來HIV陽性了,然后這個保險公司就跟他的家庭醫(yī)生談了,這個家庭醫(yī)生馬上就打電話給何大一。他們是同學,說是尿檢出來有HIV陽性,這個尿檢是你們單位發(fā)現(xiàn)的,那么何大一馬上叫他再查一份血
直接送到我們單位。
王志:但是你想陪她去。
曹韻貞:我這個人有點阿斗,就是跟小鬼愿意打交道,就是跟大官我不打交道,我也不自然。我在2002年的時候,得到一個什么國家的什么友誼獎,是朱镕基總理接見的,朱熔基總理就站在前面,后面的人就跟我說,你跟他握握手,我害怕得不得了,我想別讓我手伸出去,他不伸出來,我不行,我不敢,所以我沒這種跟領導這個去那個的。
為了建成一個全國性的規(guī)范化治療艾滋病的網絡,曹韻貞帶領她團隊走遍了全國12個省份,培訓了2000多名醫(yī)護人員,并在重點城市按照國際標準建立了規(guī)范化治療艾滋病的基地。
王志:在我們國內來說,這個艾滋病流行的這個變化,有些什么樣的趨勢?
曹韻貞:從高危人群絕對到了普通人群,因為以前的話都是吸毒的,妓女啊什么,現(xiàn)在婦女越來越多對吧,商品化要婦女了,婦女一多,兒童就多了,還有一個大學生,年輕人,這個社會的開放,所以這種一夜情啊,或者是什么這種,就是到了那個普通人群,還有一個中國最大的問題是流動人口,那不是把病毒帶來帶去嘛,所以這是中國又碰到的一個新問題。
王志:那出于防治的需要,你覺得每一個人都應該去檢測嗎?
曹韻貞:那不要,那你自己,王志我問你,你沒這行為你去檢測嗎?不需要。這個每個人都有規(guī)范的,這個自己都很清楚。不需要,我覺得吧,就是凡是有危險行為的,我覺得都應該去檢查一次,自己留個底嘛。
如今,全國各地的艾滋病患者已經能夠在當?shù)鼐徒玫綑z測和治療,今年7月份,曹韻貞國內所任的職務上退了下來,結束了她在國內9年的艾滋病防治工作。
王志:你在這個位置上干了九年,現(xiàn)在也要離開了,你覺得亟待解決的問題是什么?
曹韻貞:我是很,非常真誠的說一句話是什么呢,就是說這個過去一段時間也好,今后一段時間也好,這個數(shù)據(jù)是能夠代表我們國家對于防治艾滋病的一個能力和一個決心,但是這絕不是代表質量,這個當中過去需要的是政治號召,需要的是政治力量,現(xiàn)在需要的是科學態(tài)度。
王志:那現(xiàn)在曙光出現(xiàn)了你又要退休了,你舍得嗎?
曹韻貞:我舍得,歷史不是因為你在而不轉的,我退休的目的是什么呢,因為我65歲了,我覺得人的記憶在減退,理解力是退是正常的,但是對很多的政策問題也好,對很多的基礎知識也好,總不及年輕人,我應該把這個位置讓出來。
王志:那我聽得出來你并不是心甘情愿的退。
曹韻貞:我覺得我對我的家里歉疚太多,我不能再歉疚了,因為我的小女兒唯一的小孩是個腦癱,五歲半,智力低下,現(xiàn)在我們全家都在位這個小孩努力,我女兒已經四年不工作了,她說媽你能幫我嗎,前兩年我都跟她講,我說我放不下病人,可是我現(xiàn)在想想我已經67歲了,我覺得我現(xiàn)在應該是回到家庭里去彌補我?guī)资陮彝サ娜焙丁?BR>
王志:1986年你就能做出那樣的發(fā)現(xiàn),但是現(xiàn)在到你退休又回到美國去了,我們并沒有看到你在這些年有與之匹配的這種科研的成果。
曹韻貞:你指什么?
王志:有什么可以值得自己自豪的呢?
曹韻貞:我怎么不自豪,中國的治療是我?guī)нM來的,現(xiàn)在全國各個省的艾滋病的第一線的頭全我?guī)С鰜淼模瑳]有一個不是我?guī)С鰜淼模闳?shù)數(shù)看,都是手把手教起來的,第一個,這是我最自豪的地方,我沒有什么發(fā)明,我沒有什么大的像何大英那樣的雞尾酒療法,但是我把中國的治療帶起來了,這個是我當之無愧,我引以為傲的。
王志:誰會給你一個鑒定呢?
曹韻貞:我自己。我自己給我一個鑒定我沒有白活,我沒有白做一個中國人,我沒有白做一個中國的醫(yī)生。
來源 CCTV《面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