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大洋網—廣州日報
禤慶山在講述為艾滋病孕婦接生中鮮為人知的故事。
他,是廣州市婦嬰醫院有名的帥哥醫生,同時也是廣州乃至全國第一個為艾滋病孕婦實施母嬰垂直傳播阻斷接生手術的醫生,更是在此領域展開研究的第一人。他,名叫禤慶山,從1998年到現在,共有約30位艾滋病媽媽的嬰兒在他的手中平安、健康地來到了人世。
“每一次為艾滋病人接生都是一場冒險,雖然穿上了密不透風的防護服,雖然戴上了兩層,甚至三層、四層的手套,但誰也無法徹底避免意外的發生。”
然而,談起那一幕幕驚險的手術情景,禤慶山卻是一臉的平靜和淡然。但說到如何把艾滋病母嬰垂直傳播阻斷科研項目做大,做深,他卻難掩興奮:“現在,為艾滋病孕婦接生已經成為我的追求和準備為之奮斗終生的事業了,我期待著自己能研制出完全阻斷母嬰傳播的基因藥物,能把母嬰傳播率降到零,能讓更多無辜的孩子順利降生……”
10年來,禤慶山共為30余名艾滋媽媽接生。到目前為止,除了一例母嬰阻斷失敗,一例失訪,其余的寶寶都很幸運地躲過了艾滋病病毒的侵擾。
首次接生裝備:頭盔加雨衣
“雖然給那么多艾滋病媽媽接過生,但最難忘的還是第一次的情景。”禤慶山說,那是1999年,一名艾滋病媽媽快要臨盆,由于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沒有婦產科,禤慶山只好帶著幾名同事趕過去支援。“在此之前,艾滋病對我們來說還是很遙遠的事。突然間卻要面對艾滋感染者的血和羊水。”
禤慶山回憶說,給艾滋感染者接生,這在當時等于是“第一個吃螃蟹”,所以,手術流程應該怎么設計、怎么做才能防范醫護人員受傷感染,完全只能靠醫護人員自己的經驗和智慧來決定。
由于沒有專門的防護服,到最后“登場”的時候,醫生們想出一個妙計,把摩托車用的頭盔戴在頭上,以保護暴露在外的眼瞼,身上穿著雨衣,腳上穿著高筒靴,手上再戴上幾層橡膠手套,就這樣從頭“武裝”到腳。
每一臺剖宮產手術都要用到很多刀、剪等器械,在主刀醫生和助手之間遞來遞去,難免會有點磕碰。做手術被刀子、剪子、鑷子磕出傷口出血,這對醫生護士來說是常有的事,可是,給艾滋病感染者做手術,醫護人員接觸到病人大量帶有病毒的血和羊水,這時候一個小的傷口都是致命的。
第一次接生之后,禤慶山開始總結摸索防止術中感染的經驗。“現在我們做手術已經有防護衣了,手術時還會戴上護目鏡,再也不用頭盔和雨衣了。”之后,禤慶山又在手術中設立了一張“隔離臺”。
“需要遞送的刀剪器械不再在醫務人員之間直接傳遞,都先擺到臺面上,然后再從隔離臺上拿取。這樣一來,就能避免傳遞交接中被利器碰傷、劃傷的意外了。”
禤慶山說,如果以后有精力,他想設計一種“子母器械臺”,污染過的刀剪擺在一層,消過毒沒用的刀剪擺在另一層,上下兩層裝上滑輪,這樣既衛生,又能完全避免遞送手術刀具受傷的風險。
血污針頭插進醫生腳指頭
“為艾滋病孕婦接生,決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行動。”禤慶山說,他們是一個團隊,除了主刀是他自己,還有助手、麻醉醫生、兒科醫生、護士,一共七八個人。
“每次接到有艾滋病孕婦需要生產的通知,都是我先去會診,評估她們的情況,需要采取哪些措施。到了正式手術當天,我們的‘小分隊’就會集體出動,一起到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給產婦做剖宮產手術。”
在為艾滋病孕婦進行的數十臺接生手術中,禤慶山和他的隊員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與危險擦肩而過。
有一次,他們為一名產婦接生,禤慶山順利地把孩子從母親的子宮里取出,守在一旁的新生兒科主任李堅馬上接過嬰兒,給他喂服阻斷艾滋病感染的藥物。突然,大家被李堅的驚叫嚇了一跳:只見李堅舉著已經脫下了橡膠手套的左手,上面掛著一道刺目的血痕!“兇手”是一塊小得幾乎看不見的玻璃碎屑。這意味著李堅已經發生了職業暴露,他極有可能被感染。
“還有一次更驚險。”禤慶山說,一位進入手術室幫忙的醫生不小心踩到了一個掉在地上、沾有艾滋病孕婦血污的針頭。由于醫生進手術室穿的都是拖鞋,結果針頭直直地插進了這位醫生的腳指頭。幸運的是,最后這兩名醫生都逃過了艾滋病的“召喚”,在之后半年和9個月的艾滋病毒檢測中,結果都是陰性。
吃不吃藥都聽他指揮
碰上這些在手術中出現的職業暴露,禤慶山每次都做好了準備。“職業暴露的預防藥物每次都會擺在手術臺旁邊,一旦暴露,4小時內吃藥,連續吃3周,就能把風險降到十萬分之四,但不能保證百分之一百。”然而,很少醫生能真的堅持吃3周藥。
“因為這種藥的副作用很大,服用后會出現嘔吐、眩暈、無法進食等癥狀,那種痛苦的程度,曾經有醫生說過‘寧愿得艾滋病也不愿意再吃了’。”
因此,禤慶山的工作又多了一項:給出現了職業暴露的醫生、護士們作風險評估,分析暴露發生的時候,醫生被感染的幾率有多大,到底要不要吃藥。
記得有一次,一位外國產婦在出租車上臨盆,司機把車停在婦嬰醫院門口沖進急診室大喊“救命”。當時值班的幾位護士馬上沖出醫院,為產婦接生。“一切都做得熟練而完美,可萬萬沒想到就漏了一項:情急之下沒有戴上手套。”
結果后來,這名產婦的血液檢驗報告發現艾滋病抗體呈陽性,“護士們的手都直接接觸過她和胎兒的血液,萬一手上有傷口的話就極其危險。”那天以后的好幾個晚上,禤慶山都接到了姑娘們哭著打來的求助電話。
自掏腰包組織“艾滋媽媽”聚會
經常為艾滋病媽媽產檢、接生,禤慶山在圈內漸漸成了“名人”。全市婦幼保健院、疾控中心乃至市第八人民醫院的醫生一旦發現艾滋病孕婦,首先就會想到禤慶山,給他打電話。
“艾滋病媽媽都很不容易,她們在經歷妊娠期不適的同時,還要同時服用副反應極大的抗病毒藥物,以盡量降低體內病毒水平,讓母嬰阻斷成功率更高。”禤慶山說,曾經有一個艾滋病孕婦,服藥第二天就哭著打電話給他,說頭暈得天旋地轉、非常難受。
后來,他想到一個辦法,把剛剛生完的艾滋病媽媽和正在經歷懷孕的準媽媽召集到一起,讓她們之間互相安慰、互相傳授經驗。
“記得有個艾滋病媽媽,當時非常痛苦,已經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了,但聽完其他艾滋病媽媽的勸導,第二天就決定把這個孩子留下來。”
就這樣,通過一次次的聚會,艾滋病媽媽的經驗像滾雪球一樣傳了下來,像產后帶有病毒的惡露怎么處理、撫養寶寶時如何防止傳染給嬰兒和家人等問題,艾滋病媽媽們通過交流,都處理得很好。
“每次聚會的時間、地點都不確定,有時是公園涼亭,有時是茶樓。至于費用,要么從科研經費里擠一些,要么就是我自己掏腰包算了。”讓禤慶山欣慰的是,聚會的效果很好,很多艾滋病媽媽因此而相識,她們甚至建立了QQ群相互聯系、互相鼓勵,共同分享難以向別人述說的煩惱和歡樂。
對話禤慶山
像禤慶山一樣,長年累月和艾滋病人接觸,而且還要為她們接生、動手術,還要和她們做朋友,幫助她們……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到底是一種怎么樣的動力讓他能一直堅持,堅持做一件在常人眼中充滿了危險和恐懼的事情呢?記者和禤慶山對話其中一個片斷或許能幫助我們走進他的內心世界。
記者(以下簡稱記):是什么原因讓你接上這項工作的?是因為別人都不愿意做嗎?
禤慶山(以下簡稱禤):當時也可以算是上級安排的任務吧。因為當年婦嬰醫院要參加全國三級甲等醫院的評定,按照要求,必須有一個“生殖健康科”,主要負責一些性傳播疾病(包括艾滋病)、計劃生育、不育不孕、健康分娩等幾項工作。為了籌建這個新的科室,醫院需要一名有一定臨床經驗,并且有一定業務能力的醫生,于是就選上了我。
記:從1998年第一次為艾滋病孕婦接生到現在,整整十年,你對這份工作的看法有沒有發生什么改變?
禤:如果說一開始是當一項任務來做,現在,這份工作已經變成了一種對事業的追求了吧。艾滋病母嬰垂直傳播阻斷實際上是一個很值得研究的項目,目前中國做這項工作的人還很少,如今我正在往這個方面研究,希望能將這個項目做大、做深,例如能把母嬰傳播的幾率從現在的3%降低到零,或者說能發現這種傳播感染的誘因,然后研制出基因藥物,把母嬰傳播完全阻斷。
記:但你從事的畢竟是一項高危的工作,難道不害怕自己有一天會中招嗎?有沒有想過家人?
禤:做久了,了解深了,其實不會害怕。害怕,是因為很多人對這個過程不了解,沒有把握。當然了,不害怕不等于掉以輕心。相反,每一次上手術臺之前我都會做好充分的準備,例如在手術的前一個晚上,我都會很早就睡覺,以保證第二天有良好的精神狀態。
至于我的妻子,第一次手術時她確實很擔心,一回家就讓我把衣服從頭到腳脫下來洗。而到了現在,她也見怪不怪了,我手術穿過的衣服,第二天照穿,她也不管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