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南方日報 2009-07-02 08:51:22
于得明在沙河立交下車后,瞥了一眼出租車內的記者,目光無神但依然狡黠。“我最多還能活2個月。”下車前他說。
“怎么看起來還挺精神?”
“那當然,剛搞完貨(毒品),能不精神嗎?”此前于得明聲稱自己不吸毒了,說完這話他發現自己把自己暴露了,滿臉堆笑試圖掩飾,笑中仍然滿是狡黠。
于得明,37歲。無身份證,無戶口,東北口音,自稱黑龍江人。每日寄居沙河立交下,一張報紙鋪地便是他的床。
2007年于得明患艾滋病,他貼牌耐克包內的藥盒里現在還有最后一顆拉米夫定片。“我必須想辦法搞到這種救命藥。”
受傷的HIV攜帶者
6月15日,沙河大街夜宵排檔,于得明偶遇老鄉雙姐。
兩人關系一度不錯。但是在得知他患有艾滋病后,便開始故意疏遠他。“她見到我就閃閃躲躲,還到處跟人說,我有病,弄得別人都不理我。”
于得明坐在了雙姐的座位對面,要了盤燒烤、一瓶白酒。“她斜眼看我,”于得明說,“她其實怕我害她,我什么時候害人了?”于得明說,言語之間夾雜著粗口。他和雙姐坐到了一桌,“我要她喝酒,我自己也大約喝了八九兩”,喝得迷迷糊糊時,于得明把刀掏了出來,抓住雙姐的胳膊,在她左手上砍了一刀,刀鋒轉向右手又是兩刀。
朦朧夜色中,于得明接到另一位老鄉“胖子”的電話。“我告訴他我在沙河大街。”于得明預感到了流血沖突即將到來,邊等邊撥通了110。
于得明的印象中,早先胖子與他關系很好,“但是當胖子知道我得病后便不再理我了。”胖子是雙姐喊來的。
胖子和另一名老鄉出現在了于得明面前,”他們一邊走,一邊將刀拿了出來。“于得明也將刀拿出來。”
雙方對峙的過程中,胖子突然操起一塊鋪路用的石板,狠狠向于得明頭部砸去,左邊額頭被砸出一寸深的傷口。于得明的記憶出現中斷,他被砸暈了。
醒來時,他躺在白云區一所醫院病床上,該醫院并非艾滋病的指定治療單位,在處理完傷口后,醫院很快要求其出院。
艾滋針筒里裝的是豬血
隨之而來的問題是,他該去哪里?百般請求下,醫院勉強答應他白天“出院”,夜晚“借宿”醫院。早出晚歸,從6月16日至6月18日,于得明把醫院當成了賓館。
“但醫院畢竟不是賓館。”于得明很快又遭到驅趕。這回于得明明白了自己的艾滋病患者身份不僅是討人嫌,也讓人怕。他托朋友花一塊錢從菜市場買了點豬血,注射筒內黑紅黑紅的豬血亮相在持棍驅趕的醫院保安面前時,所有人都望而卻步了。
“你們別過來,別想讓我走!”于得明嚇跑了保安,但是引來了警察。
這一次,于得明被送到水蔭路救助站。救助站工作人員表示,要幫于得明買火車票送其回家。“我家里什么人也沒有了,母親在我不懂事的時候就去世了,11歲那年乞討的父親被凍死了。我哪里還有什么家啊!”
不愿回家,于得明寧愿選擇流浪。“但是我必須得換傷口的藥,得繼續吃治艾滋的藥。”
昨日,記者帶著于得明來到武警醫院,好心的醫生為其清洗了傷口,換藥后于被告知,必須去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進一步治療艾滋病。
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內,于得明身上不名一文。看著進進出出的病人他顯得茫然焦慮。醫生告訴他,目前我國對艾滋病人實行“四免一關懷”政策,“但是這一政策必須遵循屬地原則,只有持廣州市戶口才能享受免費治療取藥。”
盡管記者一再建議,最好的辦法是去救助站尋求幫助,回到家鄉黑龍江,在那里他的病能得到免費治療。但是于得明拒絕回家鄉。
再一次,于得明失望而歸,他的去向依然是沙河立交下那片荒蠻地。
■人生軌跡
吸毒、搶劫、入獄、患病、流浪
沒有拿到藥,于得明神情懊喪,嘴里反復嘟噥著:“報應,這是報應。”他毫不隱晦,自己曾經搶劫、偷竊“無惡不作”。1995年來到廣州,1996年便吸上了白粉。
常年以來,和大部分流落街頭的癮君子一樣,依靠非法手段來滿足一時癮起。于得明在謊言中迷失了自我,時不時說起前后矛盾的話語。忽而說:“我現在改邪歸正了,不干那些事了。”轉眼之間又說:“不干我怎么活!”
2004年,于得明在重慶搶劫時被抓獲。緊隨而至的是三年牢獄之災。2007年,還在監獄內的于得明被查出患艾滋病,并且已經到晚期。
監獄在其出院時為其提供了拉米夫定片等治療藥物。懷揣著一堆藥,于得明再度來到廣州。
然而,在廣州,于得明永遠都得不到他想要的拉米夫定片,“這種藥在每個城市都是免費發放給當地艾滋病患者的,由于他是外來戶口,我們只能給他開兩種替代藥,這種藥必須得由他自費購買,一般的劑量是每種藥一日一片,每片20元多。”
于得明坐在醫院內,拖著腮幫開始算起來:“一片20元,一天兩片,一個月就是1200塊錢……”對于毫無收入和勞動能力的于得明而言,這顯然是個天文數字,除非“做老本行”,他找不到別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