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長安十二時辰》的朋友一定知道,劇中飾演檀棋的女演員熱依扎患有重度抑郁癥。
近年來,抑郁癥早已不是大家陌生的疾病,從各路名人到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多的人患上了抑郁癥。在生活壓力巨大的今天,抑郁癥已變成了我們需要警惕的疾病之一。心理健康問題再也不容忽視。
世界上約16%的人正遭受著抑郁癥的折磨,在中國每年有30萬人自殺,其中抑郁癥是最主要的原因,留守兒童、育齡期女性、老年期男性都是抑郁癥的高發群體。
抑郁癥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來自浙江大學醫學院的包愛民教授在SELF講壇的舞臺上,分享了抑郁癥的癥狀及治療方法,并且提倡建立中國人自己的人腦庫,為抑郁癥人腦研究助力,為子孫后代帶來健康。
嘉賓介紹
包愛民 浙江大學醫學院神經生物學教授
以下內容由包愛民演講精編而成:
Part 1 我每天都很郁悶,我是得了抑郁癥嗎?
抑郁癥是腦部疾病,由于科學發展的限制,目前醫生都是根據病患的癥狀做臨床診斷。抑郁癥有九大癥狀,包括負罪感、抑郁情緒、缺乏能量、體重減輕、快感缺失、精神運動性障礙、無法集中注意力、睡眠障礙、有自殺念頭。當這個病人去看病的時候,在九個癥狀里要達到五個及以上,而持續兩周,就會被診斷為抑郁癥。
這五種以上癥狀的組合可能很多病人并不一樣,大家雖然都得了一種病叫做抑郁癥,但是大家發病的腦區不同,或者是里面的分子改變,導致這些癥狀的組合可以不一樣。
Part 2 我每天都活力滿滿,怎么可能是抑郁癥?
包愛民教授提到,抑郁癥有不同的類型,如產后抑郁、圍絕經期抑郁、冬季抑郁等等,都是抑郁癥的亞型。有一個常見的類型叫做躁狂抑郁癥,也叫雙向情感障礙。躁狂抑郁癥病人是在抑郁的癥狀之上出現躁狂狀態,躁狂狀態是什么樣的狀態?就是病人感覺洋洋得意,自我感覺非常地好,好于眾人。
躁狂抑郁癥患者也可以忙忙碌碌地工作,他的創造力、精力很旺盛,很少需要睡眠時間。比如著名的德國作曲家羅伯特·舒曼,他罹患雙向障礙,他的作品反映了他的情緒和病情。
當他處于抑郁狀態時甚至企圖自殺時,一年只有幾部作品或者產出為零;當他進入躁狂時期,他的作品數量就會急增。
躁狂抑郁癥會使患者在躁狂與抑郁之間反復循環,并且頻率逐漸地增加,周期縮短。最后,舒曼1856年絕食,死在醫院里。
Part 3 腦部疾病不應被污名化
我國自殺率是西方發達國家的3倍。抑郁癥的終身發病率高達10%—15%,它是所有疾病中自殺率最高的一個疾病,世界衛生組織預測,到2020年,抑郁癥可能成為僅次于心血管疾病的,人類的第二大疾病殺手。
在中國,抑郁癥患者數量達八千萬,如果根據中國的人口數量分析,相比世界的16%,這個數字似乎不足為患。是中國的政府和醫生對抑郁癥患者治療得更好嗎?辨別得更清楚嗎?包愛民教授給出了否定答案。
我國的年自殺率達到30萬人,這個數字是西方發達國家的三倍,這是抑郁癥病人沒有得到很好的診治造成的。
抑郁癥在中國被嚴重地污名化,“精神病”“神經病”在我國都是罵人的話,但事實上,抑郁癥只是一種腦部疾病,不應該被污名化,是腦這個器官像肝臟腎臟一樣生病了而已,抑郁癥患者應該像看其他病那樣的及早重視,及早地去找醫生去治療。
Part 4 什么樣的人更容易患抑郁癥?
包愛民教授分享了目前對抑郁癥病因的發現,首先抑郁癥是具有遺傳性的,如果在一個家族里,跟你有血緣關系的人罹患了抑郁癥,那么你罹患抑郁癥的風險因子就會增加。
美國的阿米什人的人群調查可以看出這個結論,圖片上顯示了他的家譜分析,這黑顏色標記的都是這個家族中的抑郁癥患者。
童年期或者幼兒期遭受的創傷,比如說忽略、性虐待、身體虐待,戰爭、地震等也可能導致個體在成年后更容易發生抑郁癥。
童年期忽略在我國是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農民工進城打工,把自己的子女丟在家鄉,如果丟在家鄉的孩子,沒有得到來自其他親屬的關愛,及時給予教育去激發刺激他們的大腦的話,等他們進入成年期,抑郁癥發病率就會增加。
另外抑郁癥的發病和年齡和性別之間也有關系,在兒童期的抑郁癥里,男女沒有明確性別差異,但是進入育齡期——女性月經期開始到絕經期前這一段具有生殖能力的時期,育齡期的女性和同年齡階段的男性相比,抑郁癥的發病率是男性的兩倍,這種性別差異進入老年期逐漸消失。
Part 5 如何治療抑郁癥?
包愛民教授分享了四種抑郁癥治療方法。第一種是抗抑郁癥藥物,第二種是認知療法,也叫心理分析,經過專業訓練的心理治療師為你做心理輔導。第三種叫經顱磁刺激,運用一個外加磁場,改變大腦內部神經環路的運作。
第四種是光線治療,在眼睛后面有一個腦部核團,它是我們的生物鐘,在抑郁癥中它功能紊亂,運用特殊的治療燈或者日光照射你的眼睛,用光照重置這個生物鐘,可以改善癥狀。
不過包愛民教授提到,這些治療方法僅對部分患者有效,為什么呢?包愛民教授以中國高鐵地圖為例,生動地說明了原因。
我們大腦里有一千億個神經元,神經元被神經纖維聯系起來,神經纖維在我們腦中纏繞了十萬公里,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結構,比高鐵地圖復雜千億倍。
高鐵地圖上有些是樞紐站,比如上海站,假設上海站出了問題,這就不是它自己的問題,因為它是一個樞紐,它會使得所有跟它這相關的腦區都發生問題,而此刻若是你去修整北京站,這是無效的,倒過來也是這樣。而且每位罹患抑郁癥的患者的腦內,發生問題的“站點”可以不一樣,這讓抑郁癥研究與治療難上加難。
Part 6 為后代建立中國人自己的人腦庫
神經科學、腦科學的知識發展到今天,基于科學家對動物細胞功能、分子之間作用機制的觀察,可以推測出,有一些疾病發生在哪。
但是高級靈長類動物的智能、情感,用其他動物難以深入研究。比如說嚙齒類動物的鼠,它害怕、快樂、極度快樂的表情是一樣的,或者說它沒有表情。
還有人腦中抑郁癥發生的經歷、基因、年齡和性別之間的互作、幼年期的經歷,這些因素組合起來,很難在一個動物腦上反映出整個病程。
除去動物腦,是否可以用人腦觀察呢?現在醫學家、神經科學家、工程學家和物理學家,已經發明出了越來越精密的腦影像技術,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抑郁癥的人腦哪些腦區發生了變化。但是它的局限性在于它無法看到分子層面,無法看到具體的化合物改變。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包愛民教授提倡建立人腦庫,也叫人腦組織庫、Brain bank,聽上去像腦銀行。
人腦庫的目的不僅僅是收集展示大腦,而是收集好每個個體去世后向腦庫所捐獻的大腦,建立一個系統的儲存和診斷,然后發送給神經科學家去研究,比如說去研究有抑郁癥的大腦,同時用沒有得抑郁癥甚至沒有得任何腦部疾病的大腦做對照。
腦庫的具體工作分三個部分:
一是宣傳動員,把這個需求告訴民眾,讓民眾理解腦研究樣本的需求,不斷地溝通,生前做好登記,在去世后捐獻大腦,腦庫有工作人員做好分切,根據科學家不同的研究目標,將不同的大腦部分,例如海馬體、前額葉等不同部分儲存好。
第二部分是做好神經病理診斷,神經病理學家會用自己的肉眼,在大體上,以及在顯微鏡下直接觀察這個大腦,做出最后的診斷,這個診斷往往可以糾正生前的誤診。
比如生前你以為自己得了抑郁癥,實際上最后發現你罹患的是老年癡呆等其他腦部疾病,你的大腦的最后診斷就不是抑郁癥而是老年癡呆等。
第三部分是最重要的,要以動力化、積極的方式向科研人員發送研究標本,這些科研人員是有資質的,有研究基礎的,他們所設計的研究的方案是合理可行的,他們的預期研究結果可能會對征服抑郁癥有效,只有這樣的科研人員才能夠獲得珍貴的禮物——大腦,去進行研究。
西方國家建立人腦庫比中國早了25—30年,這和民眾的教育、理解以及傳統習俗有關。近年來,隨著科學普及、教育水平的提高、我們國家對于遺體捐獻、器官捐獻的宣傳和支持,人們正在改變觀念。
包愛民教授相信,通過教育、倡導,通過國際科學合作,雖然中國腦庫建得晚,但是將來的規模與所含有的標本量會是最好的。因此最有可能為神經科學工作者的研究助力,為盡早征服抑郁癥這個病魔助力。
建立人腦庫的過程在包愛民教授看來,是一個讓我們大腦重生的過程,捐獻這項行為可能對已經去世的本人沒有什么意義,但如果你的大腦能夠被科學家進一步研究,就會為子孫后代的健康、幸福帶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