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兩人在拾荒,兩鬢斑斑似染霜。
身穿工裝已破舊,腳登解放鞋一雙。
頭戴鴨舌帆布帽,滿面灰垢渾身臟。
手拿鐵鉤翻垃圾,一見廢品眼放光。
兩手伸出似墨染,又刨又抓又扶筐。
各種瓶子盛一袋,廢舊紙張捆成箱。
破布爛衫不放過,碰上鐵器喜如狂。
上前開言試問訊,二位來自何村鄉?
城市拾荒受白眼,何不回家種田忙。
小哥且聽老漢講,我們兩口非愚氓。
不是農民不是閑,原在國企大工廠。
父母三代同單位,軍工企業好風光。
回想當年解放前,父在工廠技術強。
造槍造炮造子彈,支援大軍過長江。
終于趕跑國民黨,迎來新生慶解放。
埋頭苦干建祖國,任勞任怨血汗淌。
三反五反多支持,老板*邊黨員上。
公私合營變國企,為國建設工作忙。
反右工廠也吹風,老父性直開了腔;
領導不能喊口號,也到車間做榜樣。
差點戴上帽一頂,罰去燒火鍋爐房。
記得五八大躍進,全民響應來煉鋼。
爬坡上嶺幾十里,肩挑背磨運鐵礦。
腳板磨穿肩背腫,不見鐵水流出場。
工人大哥充好漢,沒有半句怨言傷。
叫俺干啥就干啥,永遠緊跟黨中央。
三年災荒轉眼到,人人餓得心發慌。
吃了上頓盼下頓,每天只想四兩糧。
雖是餓得站不穩,仍要生產大快上。
加班加點連夜干,只為有頓夜餐嘗。
原是一人挑煤炭,換成四人拖進房。
五大三粗男子漢,個個變成猴一樣。
饒是如此不喊累,生產革命兩不黃。
災荒過后是調整,多少工人回了鄉。
上級令下鋪蓋卷,重返農村去栽秧。
從此不復工人身,臉朝黃土曬脊梁。
剩下繼續拼命干,上班爭把時間搶。
加班權且當貢獻,假日更比平日忙。
不講吃穿不講玩,一切為了共產黨。
一月工資三十元,維持溫飽已勉強。
好在醫療學費少,只是從無隔夜糧。
苦干大干拼命干,剩余價值在何方?
榨盡工人血和汗,獻給祖國獻給黨。
緊接文化大革命,工人堅守在工廠。
又抓革命又生產,雖在工作心惶惶。
只看小將鬧得歡,仍把任務肩上扛。
從未懈怠想貪耍,更無閑情去游逛。
老輩累得忙退休,兒女緊接頂替上。
要長身體遇餓飯,要想學習文革狂。
要想成年步社會,又遇上山和下鄉。
泥里土里滾幾遭,煉了筋骨黑臉龐。
還好能夠把父頂,高高興興進廠房。
一月工資三十元,仍學父輩緊緊張。
一二十年晃眼過,天天工作一個樣。
黨叫干啥就干啥,從不會把價錢講。
勉強安頓成了家,計劃生育來一場。
正當壯年挨一刀,男女結扎無漏網。
老漢當年帶了頭,響應號召結扎傷。
從此落下一身病,腰酸背痛為哪樁?
重活不敢去硬撐,陰天下雨床上躺。
只為聽了黨的話,成了殘廢無尾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