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第六十四章》云:“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輔是幫助的意思。萬物之自然,是萬物受之于天的本性,是事物發展的趨勢。“以輔萬物之自然”,意思就是幫助萬物按照自己的趨勢去發展。不敢為,是不敢破壞自然規律,不會與萬物為敵。
一、因順與輔物
司馬談《論六家要旨》說:“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贍足萬物。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移,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道家無為,又曰無不為,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其術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無成埶,無常形,故能究萬物之情。不為物先,不為物后,故能為萬物主。有法無法,因時為業;有度無度,因物與合。故曰‘圣人不朽,時變是守。虛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綱’也。”
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司馬談指出,道家之術“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因循的意思,就是把握事物的規律,遵從事物的規律去做事情。比如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所以人們在春天播種,秋天收獲。如果違背自然規律,要在夏天播種的話,那么冬天就難以收獲。小孩子也是如此,二三歲是學習語言的關鍵時期,如果錯過了這個時候,就很難學會說話了。道家人物把握了這些規律,遵從規律做事情,所以能夠“事少而功多”。
無為思想與老子的“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有所不同
無為思想,體現了道家“因”順萬物的智慧,但是“因”作為一種處世成功的戰略思想,和老子的“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還是有所不同的。《呂氏春秋》云:
三代所寶莫如因,因則無敵。禹通三江五湖,決伊闕,溝回陸,注之 東海,因水之力也。舜一徙成邑,再徙成都,三徙成國,而堯授之禪位,因人之 心也。湯、武以千乘制夏、商,因民之欲也。如秦者立而至,有車也;適越者坐 而至,有舟也。秦、越,遠途也,竫立安坐而至者,因其械也。夫審天者,察列星而知四時,因也;推歷者,視月行而知晦朔,因也;禹之裸國,裸入衣出,因也;墨子見荊王,錦衣吹笙,因也;孔子道彌子瑕見厘夫人, 因也;湯、武遭亂世,臨苦民,揚其義,成其功,因也。故因則功,專則拙。因者無敵,國雖大,民雖眾,何益?
《呂氏春秋》認為,大禹治水是因水之力,因為水是往大海流的,所以導之東流;湯武革命,是因民之欲,順乎人心,所以能夠成功。《呂氏春秋》的作者因此得出這么一個結論,“因則功,專則拙。”這里因具有順勢而為的意思,順勢的“勢”,既可以是客觀的自然規律,也可以是人心的一種動向。“貴因”作為一種戰略思維,既可以為天下謀利,也可以為自己謀利。是無公私之分的,善人用之則善,惡人用之也可以為惡。
“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則不同,輔是幫助,萬物之自然是萬物之本性,這是不摻雜個人意志的。有點類似于儒家的“參贊天地之化育”,“輔萬物之自然”是無為的,無欲的,他不帶任何功利的色彩,是尊重萬物的自然本性,而不是利用萬物的本性。所以老子在后面加了四個字——“而不敢為”。
二、輔萬物之自然的東方智慧
東方人是尊重自然,追求與自然的和諧共存,莊子說:“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中國人認為自然界有自己的規律,人們不應去干擾他、破壞他,所謂“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大自然的智慧,是我們所不能窺測的,人們在自然面前,既不是屈膝畏懼,膜拜自然;也不是妄自尊大,役使自然。而是與之和諧共處。
東方人是尊重自然,追求與自然的和諧共存
中醫和西醫體現出東西方智慧的不同
大禹治水,是疏導,而不是圍堵。這個叫做“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中醫治病也是如此,比如有病毒侵犯人體。西醫是想辦法搞清楚病毒的結構,找到對應的藥物,殺菌消毒。中醫是看人體對病毒做出何種應激反應,然后幫助人體把毒素排出體外。病人要發汗,那就服用桂枝、麻黃發汗;病人得病之后不能大便,那就服用大黃、芒硝來幫助病人把病毒排出。這個就是東方人的智慧,他不去研究病毒是什么,而是關注人體對病毒會如何反應。郭生白老先生說: “西方人上世紀四十年代發現了青霉素,舉世為之歡呼,以為殺滅病菌的藥造出來了,人類有救了!然而,殺菌、抗菌不過五十年,結果是病菌越殺越強,傳染病越來越多。什么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生態理念—— 一個是按照生命運動規律來對待生命,改變自我或者說完善自己來適應自然;一個是戰勝自然、改變自然,以適應自我,這是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的差異。”
道家“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是特有的東方智慧
其實這里就體現了道家“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的智慧。“中醫引種天花病毒進入自身,改變自我適應自然,到“牛痘接種”四百年,使天花病在世界絕跡;青霉素進入人體制菌五十年,用藥量增大了上百倍,而傳染病卻逐年增多、副作用逐年加劇。這其間值得我們深思的是:同是一個應變性,順之與違之有如此不用的結果。”人們研究的抗病毒藥物越多,但是病毒也會變異,變得越來越多。抗生素用的越多,但是傳染病卻仍然不會減少,副作用卻逐年加劇。這不禁讓我想到了王弼《老子指略》中的一段話:
竭圣智以治巧偽,未若見質素以靜民欲;興仁義以敦薄俗,未若抱樸以全篤實;多巧利以興事用,未若寡私欲以息華競。故絕司察,濳聰明,去勸進,翦華譽,棄巧用,賤寶貨,唯在使民愛欲不生,不在攻其為邪也。故見素樸以絕圣智,寡私欲以棄巧利,皆祟本以息末之謂也……夫鎮之以素樸,則無為而自正;攻之以圣智,則民窮而巧殷。故素樸可抱,而圣智可棄。夫察司之簡,則避之亦簡,竭其聰明,則逃之亦察。簡則害樸寡,密則巧偽深矣。夫能為至察探幽之術者,匪唯圣智哉?其為害也,豈可記乎?故百倍之利,未渠多也。
再反觀我們現在的社會,科技和經濟的發展帶來的種種便利,但是環境污染,生態惡化卻日益嚴重。原子彈的發明,轟動一時,但是如今人類又生活在原子彈的威脅之中。醫學的發展發明了許多新藥,但是病毒的種類也層出不窮。近代又有基因技術的出現,轉基因食品上了人們的餐桌。但是可以斷言,認為的改變生物的基因,其必定會產生一系列的反應,有的甚至是在我們的預料之外的。人們每天都面對新問題,然后想出新的解決方案,造化無窮,每天也一定會有新的的問題出現,并不會因為科技的發展的減少,甚至反而是增多。所謂王弼說:“故百倍之利,未渠多也。”
而造成現在這種情況的原因,在于人們不能“輔萬物之自然”,而欲與造化爭權。這在中國古代是被認為不祥的。一切的這些,皆因欲望之重,不能復歸于根本。而人們在處理問題的方法上,未能做到“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道家的智慧,為人類解決當今的難題,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借鑒。